陳煒智(Edwin. Chen)/作

Michel Legrand這位多產創作者,自小就浸淫在古典音樂與爵士音樂的環境裡,早慧的他,才20出頭便參與唱片製作與電影配樂工作,隨之步入業界,屹立不搖。1964年問世的《秋水伊人》,由頭到尾全部歌唱的歌劇式筆法,在當年被視為影壇創舉,雖然整體評價褒貶不一,貫穿全片中軸的主題旋律仍然廣受喜愛;幾年後的《洛城故事》(又名《柳媚花嬌》)再上層樓,這幾部片子都以色澤萬化千變的爵士情調,皴染出瑰麗多姿的聽覺世界,搭配導演賈克德米的絢爛視覺經營,十分討喜。

約莫是在《秋水伊人》問世之後,Michel Legrand在國際影壇聲譽鵲起,好萊塢方面更爭相禮聘,其中最重要的作品就是《天羅地網》(又名《龍鳳鬥智》)(The Thomas Crown Affair);這部由史提夫麥昆(Steve McQueen)、費唐娜薇(Faye Dunaway)聯合主演的鬥智奇作,音樂如同畫龍點睛般,讓整部影片鮮明了起來。主題曲〈The Windmills of Your Mind〉則是Michel Legrand第一次奪得奧斯卡金像獎的作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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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ichel Legrand涉獵的曲風極廣,《秋水伊人》、《洛城故事》(即《柳媚花嬌》)的爵士與管弦幽情若是他的「正本好戲」,刻劃繁亂都會生活的《九點到五點》(9 to 5)、鏤刻成長歲月痕跡的《往事如煙》(Summer of ‘42)、文學氣質濃厚的《一段情》(The Go-Between),都由他操刀。Michel Legrand很多時候以寫「歌曲」的方式在創作電影配樂,手法有時和Maurice Jarre有些類似。劇統計,豐富而多產的Michel Legrand電影配樂作品在200部以上。

1980年代初期,芭芭拉史翠珊(Barbra Streisand)自製自編自導自演自歌的《楊朵》(Yentle),請來Michel Legrand為音樂部門操刀,幾首插曲既保有他最為擅長、豐沛多汁感情濃郁的管弦支撐,也因故事人物背景需要而調入猶太民族特有的合弦聲響、音樂情韻。影片上映後曾有批評的聲音指稱整部電影每首歌聽起來怎麼都一樣,不過當年在音樂項目,卻也一舉擠進兩首插曲入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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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顧《楊朵》,整部電影入歌入得很遲,敘事核心是孤女思親的〈Papa, Can You Hear Me?〉,讓人心神振奮的則是全片結尾,女主角收拾一切、擺脫一切,隻身登船橫渡大洋,要到外地尋找自己的全新天地。她在船上一邊自省、一邊找到肯定的立足根基,最後的高潮是她從滿是窮困移民的三等船艙一路迤邐,走向船尾,口中喃喃,自己學得愈多、懂得愈多,才發現自己的所知有多麼不足、見識有多麼淺薄,心底的聲音呼喚已登仙界的父親,一聲聲,愈來愈明朗,原本迷惘徬徨的「Papa, can you hear me?」在此刻成為自我肯定的「Papa, I can hear you!」聽終於聽見了!看也終於看到了!從心底油然而起的感受,也終於「感受到了」。宇宙這麼大,為什麼要苦苦蹲坐室內,枯守著窗前那一小片的天空?不是有翅膀嗎?飛啊!

電影問世多年後,芭芭拉史翠珊在個人演唱會上費盡心思,安排了現場的自己與電影裡的自己隔空對唱,兩個芭芭拉的歌聲一起交融、一起疊合、一起騰起到最後,電影裡的芭芭拉以高亢的嗓音引吭:「爸!你看我。我要飛了!」現場的芭芭拉在最後的長音裡斬斷樂句,另起一波,轉以中低音區,唱出同樣的歌詞,合入原本的聲響組合,新增的層次,在展翅翱翔的同時多了低迴深沉的刻骨銘心,實在妙絕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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電影之外,其實Michel Legrand也參與過舞台音樂劇的創作。據說《洛城故事》當年曾經改編過舞台版,未見過也未聽過,暫存不論,倒是2002年於百老匯首演的《愛》(Amour),很值得一提。

這部作品是Michel Legrand自己的「穿牆人音樂劇」(法語原作)改編翻譯而成,法語音樂劇其實並非只有《鐘樓怪人》、《羅密歐茱莉葉》那種以體育館大型演唱會為操作手法、無戲無劇也無架構的歌舞奇觀。法國的劇場傳統,自然而然也孕育出屬於劇場的、屬於法語文化的、以歌唱和舞蹈來推展故事進行的「音樂劇」作品。這條脈絡和單純由流行歌曲圈子、流行演唱會「跨界」而來的幾部奇觀製作是完全不同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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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2年紐約百老匯的演出版本,由名編劇名導演James Lapine親自掌舵,改題名為「Amour」。作品輕巧有致、聲音玲瓏輕盈,小小的演員群,從開場無伴奏阿卡貝拉的人聲序曲,轉進至一首又一首的動聽旋律,我們因為電影而認識、熟悉的Michel Legrand如今卻藉由另一個載體,真切呈現在我們面前。

《愛》(Amour)的賣座很不好,口碑卻極佳,筆者當年有幸親睹,就此清清如水的淡雅製作,的確不太符合普通觀眾對於「百老匯等級作品」的要求。但它的氣質、它散發出的異國風情和神秘魅力,卻又吸引我們一再回訪它的歌曲、它的意境、它的思想與世界。這其實也正是Michel Legrand作品時常呈現出來的特色。